埃萊雅垂眼凝視亞希特拉,斟酌著字句似的。
朵黎娜想,埃萊雅或許此前未曾見過直接頂撞貴族想法的奴隸;然而令她更為吃驚的,是亞希特拉從來不做如此僭越的舉動——她印象中的奴隸女孩,永遠謹守本分,聰穎而狡黠地將自身真正想法密密藏起,直到有把握能扭轉一切。但看著亞希特拉抓皺了的長袍衣料,朵黎娜實在不明白她甘願冒著風險的原因。
「亞希特拉,」埃萊雅柔聲叫喚,向下踏了一階,縮短了兩人的距離。「我尊敬你的神,而你也完全有權利捍衛你的信仰。相信命運的可預測性讓我的生命有所追尋,但要是命運的不可預測性給予你活下去的希望,那麼就別輕易動搖。你做得很好。」
即使略微顫抖,亞希特拉依舊無所畏懼地回望。「您知道嗎?我不需要您的認可。」
「亞希特拉⋯⋯」朵黎娜輕搭上她的手臂,想說些什麼,卻被埃萊雅笑笑制止:「我們上去吧,要是錯過了觀星的最佳時機,會很可惜的。」說罷,便率先轉身上樓。
亞希特拉沒有隨之跟上。朵黎娜往前踏了一步,與她同階,終於忍不住困惑,雙手搭著她的肩,輕聲問:「你今晚怎麼了?」
「我?」亞希特拉挑起細眉,直勾勾地凝視著她。「怎麼不說說你自己呢?朵黎娜,法余馬拉的虔誠信徒,你真的相信她那套說辭?命運的軌跡連神都不可動搖?法余馬拉以髮絲編織的線圈都成了笑話?」
「我沒有這樣覺得,亞希特拉,那只是埃萊雅的信仰。」
「噢,真的?你看著她的眼神,我還以為那已經是你信仰的神了呢。」
朵黎娜抿緊嘴唇,搭在亞希特拉肩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你想談的跟信仰無關,對吧?」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亞希特拉輕喃,凝視她的眼神透著難以讀懂的情緒。「就跟你們剛才的對話,我一點也沒能聽懂一樣。也對,我只是個無知的奴隸,不懂天文學,不懂神學,談吐粗俗,還不懂對待貴族基本的禮儀⋯⋯」
「夠了。你為什麼要這樣貶低自己?」
「你傻了嗎?朵黎娜,我本來就是低賤的人。像我這樣的人,可以輕易被任何人輕蔑、侮辱,但我不介意,因為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擺脫這個身份。況且,我知道當我受到侵犯,我的主人願意為我進行報復,為此我甚至刻意挑釁那些我厭惡的傢伙——對,我就是如此卑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嗎?啊呀,我忘了,你知道,所以你現在連正眼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不是這樣!」
朵黎娜咬牙回應,卻正如亞希特拉所說,怎麼也無法迎上她的目光。「我是說,你知道我不會因為這種理由看輕你,亞希特拉。」
「但你一直到現在都還在迴避我的問題。再不久,你就要成為安東尼烏斯夫人了,我明白,我說過我明白的。」亞希特拉柔軟的手覆上她的,放鬆了朵黎娜僵硬的肌肉。她細細撫過她的指節,垂下目光:「你只要告訴我,一句話,讓我不要再癡癡等你了。我真的會懂的。」
關鍵字點燃了引信,在朵黎娜腦中炸出轟然巨響。
她將亞希特拉壓上牆,無暇顧及她幾不可聞的悶哼,抓著她雙臂的手因激動而劇烈顫抖著,那對澄澈的藍色眼眸在火光輝映下清楚裝盛著她的倒影。
「等待⋯⋯你跟我說等待?你又知道我等了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