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敢缺席家族晚餐的盧西烏斯,隔天一早回家便負荊請罪,當朵黎娜揉著發痠的眼睛回到家門口,他雙手各提著滿滿水桶、紮著顫抖馬步,正收穫街坊鄰居的關愛眼神。她原本打定主意要爆揍二哥一頓的,看在他這丟臉的份上,卻又心軟下來。
朵黎娜把自己關在她的小工作坊裡整整一天,不吃也不喝,世界只容得下她與手中正在一點一滴成形的鞋體。
蠟板上的設計稿留有無數次塗抹的痕跡,她據此在植鞣皮革上繪製精密設計過後的線條,分毫不差,接著以裁皮刀仔細裁切、修整,用錐子鑽出孔洞,然後開始縫製內裡。她一一削薄縫合處,再三確認縫製後的內裡平滑不刮腳,才將縫製完成的鞋面釘上楦頭。固定完鞋墊中底後,再謹慎以鳥嘴鉗拉幫,使鞋面平整定型;一旦確認皮革完美貼合在仿製腳樣的鞋楦上,最後才進入皮革大底的縫製工程。
牆上的光影靜默推移,直到朵黎娜發現她得瞇著眼動針的時候,夜色早已塗滿窗框。她終於放下手邊的工作起身,遲鈍地感受到全身的肌肉僵硬發疼。
因全神貫注在製鞋而凝凍的時間開始回流。她閉上雙眼,試圖回憶起製鞋工具之外的聲響。母親來過,大哥來過,甚至父親也來過。他們都留下了沒有回應的叩門與空寂的腳步聲。沒有人喊她來吃晚飯,她想她明白原因。大家都明白。
她倒上角落的小床,窗外的世界顛倒著落入眼底。外頭下著綿綿不絕的雨。
怎麼又是一個碰觸不到星辰的夜晚?啊,是因為她是鞋匠吧。一直以來,她關注的是地上,而不是天上嘛。那未來,未來的話⋯⋯
⋯⋯叩叩叩。
朵黎娜?
叩叩。
你醒著嗎?
朵黎娜猛地坐起身。貼在窗前的是盧西烏斯的大臉,她嚇得飆了聲粗話。
「小聲點,拜託。」二哥慌慌張張地東張西望,朵黎娜才推開窗,他就把整個上半身擠進來,不顧掙扎將她整個人抱了出去:「別多問,跟我來就對了。」
這絕對算得上是綁架!朵黎娜雖然體能很好,但生得人高馬大又勤於訓練的盧西烏斯仍然輕而易舉地將她扛在肩上奔跑,全力奔馳的程度晃得她都快要吐了。
盧西烏斯扛著她在幽暗陰冷的夜裡往港口前進,依路上的景況判斷,已經是深夜時分。沿途他行徑詭異,躲躲藏藏,但朵黎娜無暇顧及其他,暈得只想給他一記上勾拳。經過一番折騰,他們來到一處堆滿雜物的大型倉庫,只見盧西烏斯用力踩了一下角落的地磚,居然掀出了個他的體格僅能勉強通過的通道口。
「咳、咳咳⋯⋯我絕對——不輕易——饒你——這次——」
總算被放下來,朵黎娜怨恨地倚著二哥壯碩的臂膀乾嘔,她正伸手要掐對方脖子的時候,卻感受一陣衝撞,兩個小小身影一左一右抱住盧西烏斯的腿嗚咽哭嚷起來。
「鞋匠叔叔,今天有好多壞人來,我怕!」
「鞋匠叔叔,我們也會被抓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