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黎娜這輩子不請自來克勞狄烏斯家的宅邸無數次,卻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受邀造訪,讓她感到渾身不對勁。
代表巴西亞努斯商號,她拜訪過的貴族宅邸不在少數,卻不得不為這間宅院的宏偉華麗感到驚嘆。穿越入口飾有精緻雕塑的拱門,迎面而來是寬闊的方形庭園,噴泉嘩啦啦的聲響沖淨街坊的塵囂,花團簇擁著眾多姿態各異的大理石雕像。侍從引領她踏上長而寬敞的柱廊,石板地面打磨得像鏡面似的,反映著天光,讓她有些睜不開眼。
這就是亞希特拉長大的地方,美麗而純淨,一如她反覆描繪,令朵黎娜剎那間感到有些超現實。
他們彎彎繞繞,途經許多廳室卻未停下腳步,朵黎娜只得匆匆瞥過幾眼。從鑲嵌的馬賽克藝術,到奴僕的舉止行儀,處處透露著高貴而不俗的品味與教養。不過就憑這幾眼的印象,卻已經足夠她構築對宅邸主人的初步想像——是的,她從未真正見過尤里烏斯・克勞狄烏斯,即使這個男人是亞希特拉生命的全部。
「這邊請。」
領路的侍從示意她彎進後花園,那兒正傳來悅耳的音樂,與眾人的談笑之聲。朵黎娜並未立即上前,只盯著矮小青年飽經風霜的赤裸雙足,不經思考便開口說:「兄弟,你真的需要一雙好鞋。」
原本神情淡漠的侍從瞪大雙眼,不自在地縮了縮腳趾,朵黎娜遲鈍地想起她正在倒數身為鞋匠的時光,不禁一陣懊惱。她開口補救以前,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已經帶著笑意搶先。
「如傳聞所說,您果真對製鞋有極大的熱忱,巴西亞努斯小姐。您對我管教奴隸的方式有什麼高見?」
朵黎娜看向手握酒杯的宅院主人,與親暱挽著他的女人,一時竟說不上話。
年約五十的尤里烏斯・克勞狄烏斯仍保持著良好的體格,濃眉大眼,瘦削的臉上留有落腮鬍,深棕色捲短髮中夾帶幾綹銀白髮絲,散發著渾然天成的自信與威嚴。他嘴邊帶笑,眼神犀利,對於朵黎娜的沈默,只垂眼對緊緊依偎在身邊的亞希特拉說:「你的朋友看起來嚇壞了,亞希特拉,我的長相很可怕嗎?」
「傻了嗎?我的主人,」亞希特拉軟聲回應,抬頭仰望著尤里烏斯稜角分明的臉,「您是世界上最俊美的男人,我每晚都有好好提醒您,記憶力可不能那麼快就變差呀。」
尤里烏斯爽朗笑了,攬過亞希特拉的細腰,低頭吻上她仍帶傷的唇。一會兒,他才又看向朵黎娜,揚起嘴角:「前兩天在劇團發生的事,我要好好感謝您才是。」
「不⋯⋯」朵黎娜勉為其難地牽動嘴角肌肉,「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
「亞希特拉是我珍貴的寶物,而您在我疏忽的角落拯救了她。無論您同意與否,我都要厚顏請您好好享受這場花園宴會,葡萄酒、珍饈、詩歌、音樂、舞蹈⋯⋯任何您想要的,我都弄來。」
「您太慷慨了,克勞狄烏斯大人。」
尤里烏斯輕鬆寫意地朝她舉了舉酒杯,便攜著亞希特拉回到宴席的主位上。朵黎娜站在原處半晌,等待她或許在哪個瞬間會回頭看她一眼,卻一次也沒能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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